院子内侍奉花草的侍女纷纷向杨姑姑请安，又瞧瞧抬眼打量宋知意，歪着头窃窃私语。
杨姑姑掀开了帘子请宋知意进去，迎面而来一股古朴的檀香，以及众女子的笑谈。
屋内光线透亮，几面纱窗半开，既可见窗外的好春景，也免得那寒冽的春风袭人。
宋老夫人端坐在交椅上，暗朱色的方领对襟上袄，下着深蓝色的马面裙，花白的头发悉数盘起，只插了几只玉簪，素雅大气又不失家主体面。她手里捻着一串佛珠，慈眉善目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。
而她堂下坐着两名端庄秀雅的妇人，身侧各有几名衣着华丽、俏生生的年轻姑娘。
直到宋知意进来，屋里的笑谈声戛然而止。
杨姑姑回到了宋老夫人身边，宋知意被留在了厅堂中间，从容地向容老夫人行礼。
“孙女知意，拜见祖母。”
宋老夫人收了几分笑意，态度略显冷淡。
“嗯，回来了就好，你舅舅舅母可好？”
“舅舅舅母一切都好，多谢祖母挂念。”
这对阔别三年的祖孙，再次相见，没有痛哭流涕，没有互诉念想，只有两三句客套。
“这便是知意吧！”旁侧一名身着水青色罗裙的妇人站起身来，笑得一脸和蔼，“离家三年，生得愈发亭亭玉立了，想来是云州的山水养人，瞧着比以前精神了不少。”
宋知意看着她，眼里升起了几分暖意。
她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，唤了一句：“大伯母安好。”
眼前的妇人是宋吴氏，宋家大房夫人。宋知意只记得小时候她发烧了，是宋吴氏不眠不休地照顾她，这份情谊，宋知意一直记得。
宋吴氏样貌并不出色，甚至称得上寡淡，但是她为宋家生了长子宋嘉烨，还有三姑娘宋知微、四姑娘宋知晴，在府里谁也不敢小瞧了她去。
宋吴氏向来怜惜她刚出生便没了母亲，对她时常照拂。如今她离家三年归来，宋吴氏心里也欢喜。
“知微几日前便一直念叨着你，你可还记得你的知微姐姐？”
宋吴氏身后的女子走上前，她穿着一身云山蓝色刺绣妆花裙，模样与宋吴氏有几分相似，并不似宋家其他姑娘那般俏丽，亦有清秀婉约之姿，如江南水乡里的女子，令人倍感舒适。
“七妹妹。”她羞羞地换了她一句，宋知意当即回礼：“知微姐姐。”
无论过了多久，宋知意都记得宋知微那羞红温婉的脸。
可就是这么个温雅和善的女子，却在定亲前夕被山贼所掳，毁了清白，宋府为了保住名声，竟是将她活活绞死，弃尸荒野，连牌位都不许立。
坐在一旁的三夫人宋徐氏忽然笑道：“从方才进来，便见七姑娘脸上一直蒙着面纱，可是见不得人？”
她身侧的女子噗嗤一笑，轻傲道：“许是七妹妹容貌不佳，才故意遮掩。我听说云州气候宜人，可到底不比上京，七妹妹莫不是在云州养了三年，变得跟云州那些平民一般土气了？”
宋知意看着她，眼里划过一丝诡异的寒芒。
她还没说话，宋知微便皱了皱眉，道：“六妹妹，注意言辞。”
不错，那口出恶言，尖酸刻薄的女子，正是她的好六姐，宋知音。
她跟宋知音的仇怨，若要细细算来，应该是从宋徐氏和她的爹爹宋与岚说起。
宋徐氏是宋老夫人娘家的表亲，当年她本是属意二房的宋与岚的。但宋与岚压根看不上她，反而求取了云州沈家的小姐，也就是她的娘亲沈禾。
宋徐氏最后嫁给了三老爷宋与诚，无论是样貌、才华、官职，宋与诚都比不上宋与岚，这也让宋徐氏对沈禾生了怨气，旧日里没少给她使绊子。
后来沈禾死了，这份怨气也转移到了宋知意身上，宋知音在宋徐氏的影响下，自小对宋知意亦是怀着敌意。
宋知微的教训并不能让宋知音偃旗息鼓，反而得寸进尺，要宋知意摘下面纱。
“她若是生得不丑，你倒是叫她摘下面纱，让我们好好瞧瞧。”
另一侧的一名粉衣女子含笑道：“许是六姐姐觉得，七妹妹前来拜见祖母还戴着面纱，不合礼数罢了。七妹妹不妨将面纱摘下，也好让祖母看看你的模样。”
这说话之人是宋吴氏生的四姑娘宋知晴，俏丽的容貌，不知比宋知微美上几许。但她也不像宋知音那样张扬跋扈，相反，她深得府中下人的敬重，可见她有多会做人。
宋知晴明着是在替她说话，给她打圆场，实则把宋老夫人也扯了进来，若是宋知意还无动于衷，反而显得她不知礼数。
果然，宋老夫人已有不悦，沉声道：“既是到了府里，把面纱摘了便是，这里又没有外人。”
宋知意温声细语道：“祖母见谅，知意戴着面纱，只因脸上长了麻子，怕污了祖母的眼。祖母若是要看，知意遵从便是。”
说罢，她便将面纱解下，那半面未曾露出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，底子惊艳是惊艳，甚至比宋家最漂亮的宋知音还要美上几许，可是那白皙的脸蛋上，冒出了点点褐色，着实破坏了几分美感。
宋知音夸张地叫了一声，拔高了声音道：“宋知意你快把面纱遮回去！丑死了！这麻子该不会传染吧？”
屋内那几个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，也纷纷后退了几步，皆是一脸防备嫌恶。
宋老夫人眸色一沉，脸上可见的失望。
宋知意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，她知道宋老夫人在失望什么。
这次宋老夫人喊她回来，主要是为了选太子妃，她生得这副尊容，定然落选，对宋老夫人来说，无疑是废子。
宋知意把面纱遮了回去，嗓音温软。
“六姐姐不必担心，这麻子不会传染。”
宋知微却格外担忧，“七妹妹，你这脸可看过大夫了？”
宋知意点头，神色黯然。
“大夫说，许是我碰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，所以才毁了脸，如今也只能将就着吃药，看看能不能消下去。”
